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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安】玫瑰玫瑰

原作延伸

 

 




卡米尔推门进来时雷狮正两腿跷在操作台上看报纸。他惬意地前后摇摆,座椅仅有一个支点着地,摇摇欲坠,却偏又坐得稳当。他在自娱自乐的哼歌中再翻过一页纸张,扑面而来的油墨臭味使他微微蹙眉,紧接着一行粗体的硕大标题映入眼帘,更加让雷狮的眉头紧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天琴座A47号爆炸?我记得前段时间好像还在报道这上面有家伙在研制违禁武器?啧啧,居然一言不合直接炸星球,据说上面的人一个都没跑成。”

雷狮自顾自地评价完,没得到弟弟的半句支持,他百无聊赖地拿脚尖向后一撑操作台,连人带椅子一个转悠,就将方向面对回卡米尔。没等他开口,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娇嫩的花儿正被卡米尔小心地安插进一只长颈玻璃瓶中,瓶子里装有少量的水,能保证玫瑰可以短暂存活。至少在下一枝到来前,她依旧留有芬芳。

雷狮把报纸一撂,站起身走到摆放花瓶的桌边,有些嫌弃地吸了吸鼻子,仿佛那股子馥郁花香是怎样的有害气体。

“说起来今天这朵还带了贺卡,大概是因为大哥的生日吧。”卡米尔从怀里摸出一个米色信笺,递到雷狮手边。

雷狮一脸无奈地接过来,瞧也不瞧信封上漂亮的花体字,径直粗暴地撕开,就见一张还带着香水味儿的纸片慢悠悠地从里面掉落。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生日快乐几个字。

“这人有本事倒是别用打印字体,要是让我发现谁这么无聊,本大爷非弄死他不可。”雷狮手里捏着纸片,一声冷笑后,直接手一扬,任凭纸片如断翼蝴蝶般无助落地。

雷狮生气并不是没有理由,这事儿说起来也挺邪门。也不知从哪天起,他的快递箱里每天都会收到一株玫瑰。起初雷狮以为是要害他,毕竟自凹凸大赛结束后,多的是想将他置于死地的家伙。可将玫瑰带回羚角号内翻来覆去的检查后,什么陷阱炸弹一个没找到,居然当真就是株普普通通的玫瑰,还是放几天就会自然凋谢的那种。

在确定不是危害后,雷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他估摸着是哪个混蛋的恶作剧,可能是帕洛斯,也可能是佩……不这应该不可能,他没那个智商。总之除了戏弄之外,再也找不到何时的缘由去解释这朵玫瑰了。

在小时候第一眼从皇宫的花园里瞧见这花时他就厌恶得很。对于不相信爱情的人而言,寓意爱情的植物盛放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嘲讽。他嫌这红得太过俗气,香气太过浓郁,花瓣太过柔嫩,尖刺不够锐利。总之哪哪都看不顺眼,以至于在凹凸大赛刚开始时知道有一位自称最后的骑士并且还格外爱送人玫瑰的选手后,雷狮直接就把这家伙归进了内心的黑名单。

说起来送人玫瑰的确是像安迷修会做的事。雷狮依稀还记得凹凸大赛尚未进入白热化的时候,那会儿大赛积分兑换区总有些对战斗无用的小玩意,大部分人仅仅是随手划过,偏偏安迷修是个奇葩,愣是用那点不算多的积分把上面所有的玫瑰兑换下来,见人就发,要是遇上女性,那更是得献上一捧。好在赛事逐渐紧张,即便是安迷修也都再没了去送玫瑰的闲心。

虽然雷狮极为讨厌玫瑰,但不得不说这种俗不可耐的植物跟安迷修这种老古板比起来还真是相得益彰,大概也只有天天把骑士道挂在嘴边的人,才会相信玫瑰能招来爱情的鬼话吧。

但想是这么想,雷狮是断不可能主动联系安迷修的,更别提联系的内容是一句“这玫瑰他妈是不是你送的”这种自作多情的话。他虽狂妄自大,但对于自己的定位却一向准确——一个落拓不羁的恶党;不光如此,看人也一向精准——比如安迷修定是个固执天真的小骑士。尽管人的具体个性并非稳定,但雷狮确信,游荡的灵魂始终束缚在有限的格局里。

外人看来,他跟安迷修的关系委实算不上好,甚至还总以为是针锋相对的劲敌。虽然起初他们的确是这样,完美遵循这所有人心中对于正义与邪恶的定义,但就像他之前所说,一切都难免有偏差;当然这偏差又不至于太离谱,可确实存在。雷狮并不认为他在决战关头同安迷修联手一回两人就成了多么亲密的战友,那是安迷修同金的关系。但那段日子的相处的确让某些东西发生了改变,至于是什么,雷狮半点兴趣都没。可在逃离出凹凸星的半年后收到安迷修主动寄来的一封信时,别说是雷狮了,连帮他取件的卡米尔都罕见地露出惊讶表情。

信的内容他已经记不太清,只知道安迷修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自己的近况。他似乎在一切结束后开始了一段旅行,具体没说终点,只是一路走走停停,从一个星球跃迁至另一个,做的事也都是雷狮能猜到的老好人到死心眼的家伙才能做出的事,以至于信还没读到一半,就瞧见了安迷修用清秀的字迹略带别扭地诉说着自己早已身无分文的事实。雷狮以为安迷修要借钱,正准备嗤笑一声不过如此时,却见信上的口吻一转,又洋洋洒洒说起自己见到的何种独特风景,一直读到信的末尾都再没提过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的现实。

雷狮一脸莫名地把信扔进自己的抽屉里,同一堆没用的文件摆在一起。他搞不清安迷修寄信的真正目的,像是炫耀但又更近似分享,可这样一说就更奇怪了,因为他对谁分享不好干嘛偏偏找他雷狮?他以为这信说不准是群发的,可一段时间之后去登格鲁星进购一批新式武器时,顺道问了下格瑞和金,两人却一道摇头表示没有收到安迷修的任何音讯。

不如说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安迷修的消息。作为伟大的战争英雄,身负将世界从创世神手中解放的累累荣誉,可在凹凸星爆炸的第一天起,代表安迷修的那艘逃生飞船就再没有人见过。各星球间倒是偶尔有双剑骑士的流言,但很快又被更多更吸人眼球的大新闻所覆盖。唯独雷狮知晓此时的安迷修正像个苦行僧似的云游四方,尽职尽责地去完成他骑士道的梦想,见着常人难以遇见的风景,也享受着一般人不会去触碰的苦难。

雷狮想了想,还是寄了笔钱过去。但很快这钱又被退了回来,究其原因竟然是地址错误,原来安迷修早早离开了那个地方,也并没有像雷狮一样留下一个固定的收件箱。

倒真是奇人了,雷狮又把钱收回兜里,饿死了还真怪可惜的。

撇去安迷修,现在又不得不继续思考这诡异的玫瑰。

雷狮扔了第一朵,没成想隔天又来了第二朵,他继续地扔,可收件箱里又被不停地塞满。他不是没想过顺着网线过去把人给揍了,可居然连最擅长黑客的卡米尔都定位不到精准的发货地址。雷狮懊恼地看着堆满垃圾箱的玫瑰,眼看着那原本艳丽的红变成乐色一般的漆黑。最后还是卡米尔看不过去了,劝了一句反正羚角号上也常年没什么植物,便主动担起了照顾玫瑰的责任。

从那之后,满眼凛冽的金属色泽中,陡然多了抹红,让雷狮颇为不适。

这期间他还难得见到了安迷修一面。不同于靠着主业海盗副业军火商早已衣食不愁的雷狮,安迷修虽然也衣着整洁,但却明显能让人看出那件白衬衫究竟洗过多少遍。他的面容比之前战争见到时还要清癯,握着剑的手臂依旧遒劲有力,可皮带扎紧的腰肢却更加瘦削并布满伤疤。

说真的雷狮搞不懂安迷修在想些什么。他大可用着战争英雄的名头——像许多从凹凸星死里逃生的人一样,赚个盆满钵满。再不济凭借他独步天下的剑术,也能当个什么有名的老师或教练。不论何种,总比这样到处乱晃的强。

但安迷修看上去却格外享受这种生活。他看到雷狮时双眼都下意识一亮,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沾满兽血的剑刃,铿锵入鞘,快步走到雷狮的面前。

“好久不见。”他满是高兴地说道。

有别于信件,近距离的观察更让雷狮注意到安迷修发生的细微变化。除了足够夸张到他一眼能看出的,更多的,则潜藏在不易察觉的暗处。比如这双眼,乍看上去像是有缕火苗在翡翠色的眸中燃烧,但再转眼一瞧,却又觉得这眸子比天山上的雪水洞窟还要沉静冰凉。雷狮相信安迷修定是见到了足够多,但亦相信不论见到再多,那簇火苗都不会熄灭。

聊天进行得比雷狮想象的还要融洽,也有可能是太久没见的缘故,到底也勉强算是生死之交,雷狮稍微收敛了点平日无法无天的言辞,再加上安迷修本身就好脾气的温吞性格,接近一个小时的聊天,居然没让人心生烦躁。

“所以你把自己整成这样,到底是打算做什么?”冥冥中感觉到谈话即将抵达尽头,雷狮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个憋了许久的问题。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安迷修摸了摸鼻尖,赧然地笑起来。他的气质比之昔日更为圆滑内敛。若说在凹凸大赛初见时他是柄等待出鞘的利剑,那么此刻他就早已成为不随意出手的稀世宝剑。“但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总需要我去做点什么,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这样督促我。所以我跋山涉水地找,希望尽早能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不过这其实也是件好事,说真的,我从来不知道世界这么大能做的事那么多。哪怕把钱袋子里的金币都送给乞讨的老人家,我也觉得这一天过得比以往的每一天都要快乐。”

这家伙多半是疯了没救了。雷狮听罢后,下了这个结论。

他将杯中的烈酒喝干,任由酒液在喉头滚动。雷狮突然又想到个挺有意思的问题,他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冲安迷修问道:“那这么说你这家伙这些年都在清心寡欲?我还以为凭你对那帮女人献殷勤的架势,现在早已后宫成群了呢。”

“以前……以前那是,不,不对!在下从没有过这种想法啊!”安迷修头摇得像拨浪鼓,明明没喝酒,但脸却涨红得比喝了一整瓶烈酒还要严重。他努力端正神色纠正起雷狮对自己的误解,但奈何整张脸太没有说服力,惹得雷狮笑得前仰后合。

“不打趣你这个傻子了!不过你这种生活,要想喜欢个谁,还真是难于登天啊。”雷狮拍了拍安迷修的肩膀,一副兄弟你还得任重道远的神色。

“我觉得不难的,只要持之以恒,总能成功的。”安迷修盯着杯中橙黄的果汁,语气飘忽地说道。

“哦?你要怎么个持之以恒法?”

“我会送情书的,每天都送,一直送到我不能送为止。”

安迷修话音刚落,雷狮就立马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大笑。他笑得甚至眼泪都快出来了,只想拍红大腿,感叹着今天这趟酒没白喝,怕是这一周都得指着这个快乐源泉活命了。

“那我只能祝你成功了。”雷狮笑够了,直起身子,豪放地搂抱了下安迷修,随后摆摆手,扬长而去。

短暂的相聚后,本就关联不大的平行线们继续各自的延伸。

此时距离创世神之死已有一段时间,即便躲藏在宇宙角落里的星系都基本知晓了这件大事。创世神与神使的陨落有好有坏,一时间,各个星球跳脱出原本被划定的发展界限,百花齐放,文化杂糅。这时候的人好比刚冲出牢笼的动物,有的是解放后依旧温驯食草的绵羊,有的却是亮出利爪与獠牙的豺狼。

几个庞大星系间早有默契,统治者们纷纷站出来,呼吁应当团结一起共谋发展。但毕竟缺失了创世神的绝对力量,多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眼看世界的确在突破桎梏发展,但恐怖主义与恶势力也同样接踵而至。这时不少人开始意识到,创世神的死亡并非和平的到来,只要有人的地方,战争就从未停歇。

但这些都不关雷狮的事,倒不如说,宇宙越混乱,他越是能如游鱼般灵活,获利其中。

再次接到安迷修的消息又是两三个月后,依旧是老掉牙的手写信,并且奇怪的是尽管这家伙生活贫乏,信纸的选用却依旧努力选择上等品。雷狮只能将此归结于那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浪漫主义。

信的开头安迷修首先是道歉,他说自己常年奔波在偏远星系,那里信号不佳,并且发展落后,就连消息传播都只能依赖于古老的手写信。安迷修的措辞同他性格一样规整守旧,粗话脏字是绝对寻无可觅,就连对周遭事情的描述都让雷狮有种在看新闻播报员讲解的啼笑皆非感。安迷修说他最近在追踪一家军火非法走私,因为对这方面不太了解,所以特地写信来问问雷狮。

这理由一看就不大站得住脚,雷狮心想他自己就是个常年违法乱纪的恶党,居然还询问到他这儿来了。雷狮把玩着同这封信一起收件来的那朵玫瑰,柔嫩的花瓣被他玩耍似的扯下,随手一抛,泼洒在安迷修清秀的字迹上。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雷狮回信时让安迷修到米蒂亚B12星——也是他下一站准备“进货”的地方来一趟。他把简短的一行字写在随手撕下的白纸上,字迹潦草狂乱得也不管人能不能看懂,把安迷修给的地址写在信封上,就扔给卡米尔让他帮忙寄出去了。

雷狮不确定安迷修会不会准时赴约,说真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出如此决定。其实他大可以胡吹一通,反正安迷修看上去傻兮兮的,做的事更是蠢得要死,犯不着为了这种无聊事再大费周章。但雷狮心里一直有一种难以启齿甚至说出来都显得自作多情的想法,隐晦地藏在心底,却让他抓心挠肝。他觉得安迷修在有意接近自己。当然啦,雷狮可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猜测,但就只是单纯地感觉,安迷修正在向他靠近。试图说更多的话、刷更多的存在感,没事找事,但又让人猜不着缘由。

雷狮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的确是欣赏安迷修的,虽然讨厌,但确实欣赏。不论作为敌人还是对手,不论出于生或死的考虑,他都认为安迷修是个还算得上能让他正眼瞧的家伙。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想跟安迷修接触。他深知两人是从骨子里就截然不同的人,也势必要踏上截然不同的路。两条平行线犯不着交叉,因为就算交叉了也没什么好结果。

但这些雷狮并没有跟任何人说。

安迷修到的那天雷狮刚好正对着今天刚收到的玫瑰花发愁,通讯终端上突然跳出卡米尔面色寡淡的一张脸,跟他说安迷修驾驶的小型飞船正在申请与羚角号对接。

雷狮下意识地就把玫瑰往垃圾桶里一扔,紧接着还欲盖弥彰地往上面垫了些旧报纸。他也搞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到底不就是一朵玫瑰吗,他大帅哥一个自然多得是追求者。但雷狮还是这么做了,他做完就有点懊恼,但还是抓了抓头发,起身出了控制室。

安迷修比几个月要见到时更加寒酸,浑身上下除了腰间别着的两把剑,都在诉说着眼前这人穷光蛋的本质。也亏得创世神死后元力技能得到了解放,不然就连凝晶流焱估计他都得当了换饭吃。

“好久不见。”每次见面,安迷修都是这句话。他下意识整了整有些褶皱的白衬衫,但在发现整理前后好像没什么区别时,又尴尬地缩回手站在那。

“我都担心下次见面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求我给你点饭吃。”雷狮冷哼一声,双臂环着肩膀上下打量着眼前人。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处境一次比一次落魄,可安迷修的气色却始终如一,甚至还有点便变更好的潜质。他就像是块璞玉,经过凡尘的烈火煅烧打造,逐渐出落为更加耀眼的存在。尤其是那双眼,雷狮暗暗观察着。那双眼真的很漂亮。

“放心,不把自己饿死的能力我还是有的。”安迷修舔舔唇,眯着眼笑了笑。

因为进入米蒂亚B12星这种军事重地都需要身份验证,为了避免安迷修被挡在外头,雷狮又提前知会让他先到羚角号上来。距离飞船降落到目的地港口还有一会,雷狮便带着安迷修在飞船内随便转了转。

羚角号原本的机体其实早已在凹凸星爆炸时被毁得七七八八,现在所见到的,完全是雷狮按照之前的样式原封不动又给打造出来的新品。并且还与时俱进地添加了更多的高科技设备和武器,才能使得雷狮可以在宇宙间毫无压力的穿梭。

可能男人心里都有些自恋的成分,尤其是自己最引以为豪的所有物,安迷修越是表现出惊奇的神色,雷狮面上越是洋洋得意。他甚至看这个傻子骑士都越来越顺眼了,毕竟这家伙也是个知道羚角号了不起的识货人。

“如果你知道好好利用自己的名声,虽然造不出羚角号这么好的飞船,但至少也比你那个破烂的民用机型强一百倍。”

雷狮说这话时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毕竟安迷修的死活本该与他无关。可一想到这家伙一直孑然一人,可能随时会死在什么恶徒或者怪物的手里,他就颇为不爽。

“可能我习惯了,其实宝莉真的挺好的,需要我带你上去坐坐吗?”安迷修捏了捏耳垂,含笑道。

“我的天,你居然还给那堆废铜烂铁起了名字?”雷狮一脸不可置信,随即嫌弃地皱眉,转身进了控制室,“别了吧,我真怕我一脚踩上去,你的‘宝莉’就粉身碎骨了。”

安迷修在他身后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在雷狮看不见的地方,视线故作随意地在控制室里转了一圈。但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想看到的,很快又耸拉下脑袋,显得有些丧气。

没过多久,米蒂亚B12星的具体样貌就出现在众人眼中。它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星球,与诸多居住星球相比要小得多。因为与米蒂亚星系主恒星相距较远,光照很少降临在这里,所以从飞船的玻璃窗内看过去,只觉得这是颗黑如煤炭的肮脏地儿。越是靠近,越是觉得阴森,单调的黑灰色泽只让人看着就觉得浑身不适。

等到通过身份检查后,雷狮招招手让安迷修跟上。在准备出舱前,他又靠近到安迷修耳侧,说了几句叮嘱的话,顺便让这人收起招牌的双剑。说完后雷狮重新站直身子,顺便又瞄了眼这家伙,揶揄道:“你这是紧张的?耳朵根都红了。”

安迷修没来及反驳,因为很快舱门就打开了。

他的身份是雷狮的贴身随从,尽管名气大不如前,但还是怕有心人认出,所以在出发前雷狮还特地扔给安迷修一副眼镜——当然,是平光的。

雷狮显然是个老主顾了,明明对方比自己年长得多,但他却始终能在对话中不落下风,甚至还能反将几军。惹得这次的“给货”人一直在那吹胡子瞪眼,让安迷修都有些担心是不是下一秒他就要命令身后的保镖拔枪把雷狮给打成筛子。

雷狮做的生意属于灰色地带,低价进货,高价贩卖,赚取中间差价。当然他还要留一些给自己,毕竟当海盗的,没有枪炮怎么能行。

价格事先谈了个大致区间,这次来是要彻底敲定下来的。雷狮带着安迷修跟着对方在工厂里转悠,面对着一个个随时能将无辜群众消亡的武器,安迷修潜藏在眼镜下的神色逐渐凝重;再加上面前这老头添油加醋地形容这些武器在战争中能造成多大的伤害量,安迷修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僵硬。

但下一秒雷狮突然顿了下脚步,不着痕迹地轻轻握了下他的手。安迷修整个人一滞,甚至有些呆愣地看了眼雷狮。但雷狮依旧面带微笑,继续听着军火商瞎吹嘘。那只手像是不放心似的反复握了两下,很快就又松开了。

雷狮本是好心想稳一下安迷修的心态,他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一动作,让身后的人余下时间脑子里都跟进了团浆糊似的迷茫。

手心滚烫的温度似乎仍留在皮肤上,只要稍微一回想,就觉得被触碰的地方如被炙烤一般刺痛。

但短暂的心神骀荡并不能缓解因为军火商的话语而心生的怒火。之后的一系列谈判,安迷修都是板着一张脸,站在那看着雷狮巧舌如簧地和军火商争辩。最终,以一个不错的价格,雷狮拿到了这批武器。

“你现在了解了吗?关于这方面的事。”

回到羚角号上,雷狮瞧着周身萦绕着愤懑的安迷修,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问着。

“我估计你还在气头上,不想回答也无所谓。”看着一直低垂着脑袋并不言语的安迷修,雷狮也并不感到生气,他只是有些想笑,于是就真的轻笑了出来,“你上次说想要追寻的事情,我能隐隐感觉出来。但你还是太天真了,安迷修。仅凭一个人的力量能做到什么?你既不是创世神也不是神使,而且就算是他们,在面对许许多多的人面前都无法抵抗。没必要去做无用功,你瞧瞧你现在落魄的样子,还不如去好好收拾收拾,找点你喜欢的漂亮小姐姐算了。”

“你会想挑起战争吗?”即便被如此讥讽,安迷修也并没有发火。他深呼吸几下,随后抬头,目光沉静地看着雷狮。

“战争?我不做那么累人的事。”雷狮摊摊手,“但我不会关心有没有战争发生。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只追寻我想要的东西,懂么?我跟你不一样,没那么大爱无疆妄想世界和平。”

雷狮自以为话说得很明白了,这拒人千里的架势,就算是傻子都能品味的出来。

但罕见的,安迷修却摇了摇头。他出乎意料地笑了下,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他再度抬头,碧翠的眼眸对上雷狮。里面依旧燃烧着火,灼灼不息。

“其实我也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也只是想追寻我想要的东西。”

“哦?是什么?”雷狮陡然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向前倾,语气好奇道。

但安迷修却摇摇头,一脸讳莫如深,“等我追寻到了,再告诉你好了。”

“切,小气鬼。”

一番不算愉快的谈话结束了两人短暂的会面。雷狮看着安迷修小心翼翼地钻进他那架破铜烂铁里,隔着玻璃,安迷修甚至还朝他招了招手。但雷狮根本懒得理,直接拿后脑勺做出了回应。

这次见面的本意是想将安迷修推远,但诡异的是,安迷修最后的随口几句话,却让雷狮好奇得不行。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可来回思忖,却又觉得安迷修的确就是那种追求大善的天真理想主义。这样的谜团不仅没能让最初的想法如愿,反倒让雷狮自己还满脑子对着安迷修“朝思暮想”了好几天。

不过宇宙辽阔,自那之后他又很久都再没见到安迷修。不过收到安迷修的信件,依旧是常有的事。

从最开始莫名其妙到后来的不耐烦,逐渐的,雷狮反而也习惯了看某个人用古老的方法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偶尔心情好了,他还会回上几封,一来二去,就这么聊了起来。

但安迷修寄信的频率不太好预估。有时几天一封,有时几个月都没有音讯。再加上这家伙居然只和他一人联络,导致偶尔旁人有什么事情想找安迷修了,居然都直接联系到雷狮这里来。真是让哭笑不得。

这次也不例外。格瑞的一封邮件,说是几个超级星系领导人准备搞一个解放一千天。听着名字,就知道说的是从创世神手中解放。他们邀请了各位战争英雄,因为联系不上安迷修,便只好委托雷狮顺道通知一下。

但此时距离安迷修上一次联系已经有了一个月,雷狮隐约记得这家伙说自己要去天琴座追查什么违禁武器研发,一直到现在也搞不清究竟情况如何。雷狮只好顺着上次信件的地址寄了封加急,上面只有三个字——快回来。

可等了一周,安迷修依旧音讯全无。

明天就要参加省会,雷狮烦躁地把头发抓成鸟窝,准备自己一个人去这个无聊的活动。

“说起来,老大你还可以别着玫瑰花去呢!”

看着雷狮在镜子前摆弄自己的正装,帕洛斯靠在佩利身上,笑嘻嘻地把花瓶里的玫瑰抽出来,来回摆弄着。

“这么骚包,你以为我是安迷修呢?”雷狮白了他一眼,继续折腾自己的领带。

“说起来这玫瑰寄了多久了?这么坚持不懈,看样子是情根已种啊。”帕洛斯把玩着玫瑰,戏谑道。

“到明天应该就是第999天了。”卡米尔也难得有了兴趣,打开电脑查了后说道。

“哇哦,999朵玫瑰,真够浪漫的。”帕洛斯故意吹了声口哨。

“这数字有啥意思啊?”唯独佩利还搞不清楚状况,一脸懵逼地摸着脑袋问道。

“傻狗,这数字的意思呢,就是——”

“你们无不无聊啊?”

雷狮终于受不了了,头发丝里都噼里啪啦蹦着火花星子。

遣散了一众打趣他的,雷狮睡觉前又查收了一遍邮箱,在一堆垃圾邮件中,依旧没有安迷修的名字。他恹恹地一关通讯终端,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如他所料,宴会上安迷修也没有到场。

雷狮对这种场合一向没有兴趣,跟各国领导人一番阴奉阳违后,便寻了个理由溜了出去。期间他还碰到了不少老熟人,随口聊了两句后,便直接回了羚角号。

这之后的十几天,安迷修都依旧没有消息。并且比起这个,更令雷狮注意的是,在解放第一千天的活动日后,收件箱里再没有收到过玫瑰了。仿佛映衬了卡米尔的那句话,总共999朵。

一样一直以来习惯的东西消失时,人们总是率先会很不适应。雷狮也难逃如此。

他看着花瓶里最后一支玫瑰良久,最后站起身,去卧室里打了一通电话。第二天一早,他便拿着一个星系坐标,让卡米尔把羚角号开过去。

“对了,你动用所有网络,查一下安迷修最后出现地址。该死的,那老东西实在是狮子大开口,我再拜托他一次,估计他能把这个羚角号要过去。”下飞船前,雷狮对卡米尔叮嘱半天,随后嘴里骂骂咧咧的,晃着身子走了出去。

难怪之前一直查不到玫瑰的发货地,谁能想到,居然还有如此落后到与世隔绝的星球。

这颗名为素玫的星球是个罕见的信号中断地带,特殊的磁场让里面人无法向外传输信号,而外面人也根本不能探寻到这里。唯有一艘破旧的民用飞船往返于素玫与相距几十光年外的边缘星球间,而他的作用就是运送玫瑰。

一踏上陆地,雷狮就仿佛以为自己到了一片世外桃源。未受污染的碧蓝天空下,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火红的玫瑰。仿佛不小心误入了玫瑰的海洋。雷狮连脚步都不由放轻了,他吸气吐气,原本厌恶的花香,此刻难得的好闻了起来。

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安迷修肯定会喜欢这个地方。

雷狮好笑地摇摇头,顺着田间小径,往不远处农舍走去。

这里人烟稀少,但并非渺无人迹。偶尔可以看到在玫瑰田里工作的女人,她们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花枝,姣好的面庞带着远离尘世才能塑造出的天真。

很快,雷狮到达了农舍。他敲了敲木门,里面应声而开,探出一个年轻的面容。

“请问您找哪位?”女孩问道。

“我想咨询一位你们的顾客。”雷狮清了清嗓,开口道:“你们这儿有没有过一个奇怪的客人,就是预定了999朵玫瑰,然后每天送一朵的那种?”

“啊!有的有的。”女孩头如捣蒜,欣喜地把门彻底打开来。显然这件事令她十分兴奋,声音都不自觉上扬了几分,“是一个特别好看的男人来预定的,说真的这可是一笔费钱的交易,因为实在是太麻烦了,几乎能花掉一个普通人所有的积蓄。但那位先生非常慷慨呢!说起来这也真是件浪漫的事,每天寄一朵玫瑰,他喜欢的人一定非常幸福!”

女孩轻轻闭上眼,几乎能回想起当时与客人聊天时的每一句话,他每一秒的音容笑貌。

“你怎么知道是喜欢的人而不是爱人?”雷狮眉头微蹙,很快抓住了重点。

“因为那位先生是为了求爱才订的玫瑰!虽然我觉得999天真的太久了,怎么会有人拒绝那样美好的人呢?”女孩微微嘟起嘴,状似有些不满,“他真的很好看,声音也特别好听,笑起来可温柔啦。”

“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越是接近答案,雷狮反而越是问得缓慢。他居然有些慌张,或许是因为这份爱太过沉重,实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负担得起。

“我想想……好像是栗色头发,很清瘦……啊对了!他是一名剑士,腰上别着剑呢。”

女孩兴奋地说完,却见面前的男人霎时阴沉了脸色。仿佛这是一个多么难以置信的答案,令他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但沉默没有蔓延多久,男人的通讯终端就响了,他沉着脸打开,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大哥,好像是天琴座A47……但我记得前几天的新闻,好像那颗星球已经……”

“我知道了。”

没等卡米尔说完,雷狮果断挂了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这样可以排尽心中所有的郁结,获得短暂的宽慰。雷狮先是转身背对着女孩,面无表情地盯着绵延至天边,甚至将云朵都快要燃烧起的火红海洋。然后他再度转身,表情缓慢趋近柔和。

“他有说自己的名字吗?”

其实这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那位先生没有署名,只是再三嘱咐我们要每天都寄玫瑰。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他到底成功了没有呀?”

女孩的声音清脆如百灵,像是不知疲倦地在他耳畔反复地询问这句话。

他成功了吗?

他成功了吗。





FIN.

玫瑰玫瑰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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